三、南宋后期:七夕诗词更多地关注个体感受与社会现实
南宋开禧二年(1206),韩侂胄伐金失败;次年,史弥远杀韩乞和,嘉定元年(1208)再一次签定了宋金之间屈辱的和议。自此以后,双方进入相对稳定的阶段。然而,也正是在开禧二年,崛起于漠北的蒙古族建立了蒙古汉国,逐步向南扩张,于端平元年(1234)攻灭金国。暂时的承平苟安中,让文人更多的关注自身的生活与感受,七夕诗词中又多了细腻的情感体悟与理性的批判意识。另一方面,蒙元侵略军对南宋帝国猛烈的蚕食,使得赵宋政权愈来愈迅速地趋向衰落瓦解,这种阴影也不能不投射到作家的心中,从而构建成七夕诗词抑郁隐晦的基调。这一时期,与诗坛的趋势萎靡不振相应,七夕诗词创作进入尾声阶段,总体成就不高。直到宋末亡国之际,才由汪元量刘辰翁张孝祥等爱国诗人以悲愤慷慨之声振作了诗风,为南宋七夕诗词画上了完整的句号。
如范成大《秋日田园杂兴》云:“朱门乞巧沸欢声,田舍黄昏昼掩扃。男解牵牛女能织,不须邀福渡河星。”诗人否定对牛女二星的传统崇拜,“不须邀福渡河星”,认为没有必要去祈祷神仙。朱淑真《七夕》云:“拜月亭前梧叶稀,穿针楼上觉秋迟。天孙正好贪欢笑,那得功夫赐巧丝!”则从推理的角度做了同样的判断:牛郎织女聚少离多,一年一见,正该趁良辰美景倾诉离愁别绪,哪有时间和精力管这乞巧之事呢?她的《七夕口占》又云:“三秋灵匹此宵期,万古传闻果是非?免俗未能还自笑,金针乞得巧丝归。”该诗中更提出疑问:那古老的传说是真的吗?诗人以理性的眼光去审视古代的七夕故事,视角关注世俗生活,现实意识进一步加强。
在国家多难的大背景下,七夕诗词也染上抑郁隐晦的基调。汪元亮《忆王孙》:“华清官树不胜秋。云物凄凉拂曙流。七夕何人望斗牛。一登楼。水远山长步步愁。”汪元量原是南宋宫廷琴师,元兵陷临安,掳幼帝及太后北去,他也随行,他的诗凄苍哀婉,多故国禾黍之悲。该诗中写七夕风物抒发家国之恨,全诗展现了面临覆灭阴影之下的南宋宫廷,满目荒凉和凋敝,七夕佳节黯然失色:无人乞巧,也无人观星。除写了在此背景下的个人思考,七夕诗词还表现出普遍的民族心理,成为诗人渴望统一,向往团圆的理想的载体,它客观的战斗精神已延伸词外。刘辰翁《夜飞鹊(七夕)》“何曾见飞渡,年又年痴。今古相望犹疑。朱颜一去似流水,断桥魂梦参差。何堪更嗟迟暮,听旁人说与,此夕佳期。深深代籍,盼悠悠、北地胭脂。谁寄扬州破镜,遍海角天涯,空待人归。自小秦楼望巧,吴机回锦,歌舞为谁。星萍耿耿,算欢娱、未省流离。但秋衾梦浅,云闲曲远,薄命同时。”这首词就把思国、恨敌、哀民、恋昔等种种内涵集于其中,意义深远。张孝祥《二朗神》:“坐中客。共千里、潇湘秋色。渐万.宝西成农事了,口稏看、黄云阡陌。乔口橘洲风浪稳,岳镇耸、倚天青壁。追前事、兴亡相续,空与山川陈迹。南国。都会繁盛,依然似昔。聚翠羽明珠三市满,楼观涌、参差金碧。乞巧处、家家追乐事,争要做、丰年七夕。愿明年强健,百姓欢娱,还如今日。”诗歌已超越乞巧本身,七夕这一美好佳节成为百姓欢娱、民族统一的象征,七夕文学也具有了多元的意蕴和内涵。
通过对有宋一代七夕诗词面貌的剖析,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段十分精彩的文学景观。七夕文学-——这一与中华民族之七夕神话与民俗血肉相连的文学形态,既与神话和民俗的发展息息相关,又与时代精神的脉搏声气相通,随着诗人们的努力,不断的推陈出新。宋代七夕文学较之于汉唐七夕文学,由于七夕神话与民俗基本定型,素材吸纳创新可能性不大,而原素材的惯有意蕴义被唐代诗人发挥殆尽,宋人于是从唐人的模式中走出来,展示自身的情感与思想。而在国家万方多难的时代,七夕题材能捕捉时代的风云气息,为诗人自抒胸臆的载体;在社会暂时稳定的时代则更多地流露诗人对自身生活的感受与体验,七夕题材成为诗人情趣的栖居地。另外,宋代七夕诗词革新的探索,如重评、重释、延展、深化等经验亦受唐人多方面的启示,从而呈现出宋代七夕文学新的特质。为后代节日文学的发展繁荣奠定了基础。